扬之水将她历年关于名物的文章重新整理,定名为《棔柿楼集》,共十二卷,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,这是扬之水所撰目前最完整,最精雅的古代名物研究系列著作。下文节选自棔柿楼集卷十一《曾有西风半点香——敦煌艺术名物丛考》。
窟顶篇
佛陀在印度,是一位由苦修者而成就的觉悟者,在很长的时期内,本土是没有图像的。这时候用来象征佛陀的或是菩提树,或是伞盖、坐具。以后的贵霜王国时期,犍陀罗和马图拉的佛教艺术里都出现了佛陀的形象。在犍陀罗浮雕表现最多的佛传故事中,佛陀理所当然地使用了世俗生活里王子贵族的仪卫,如象舆、伞盖、起居坐具之类。佛教东传,初始阶段,远来的“神仙”含义尚未明确,因不免居无定所,——陶罐、铜镜,都是他曾经的栖身之地,待到新的信仰世界确立,则原有尊崇之意的幄帐便最宜安置这一位尊神。于是异域新风很快与本土固有的造型艺术相结合,更以不同的搭配创造出许多自由活泼的变体。
彩绘漆案所见幄帐马鞍山市朱然墓出土
幄帐木构架甘肃高台骆驼城南东汉墓出土
作为礼拜空间的佛教石窟,窟顶图案是整个布局中最富装饰意趣的部分,纹样的取用和安排也因此最为灵活。它的设计,不同于四披、四壁,即不必依凭特定的经典来组织画面,而重要在于营造气氛。在并不敞亮有时甚至是幽暗的空间里,它是用来笼罩这一方天地的暖色,而与佛陀的慈悲悯人相呼应,于是引导信众摒除贪嗔爱痴,进入一个纯美吉祥的世界,如闻佛法,如聆梵音,而欢喜赞叹。
莫高窟第二六八窟(北凉)平棊及局部
莫高窟第三九四窟窟顶(隋)
帷帐铜构件南京市博物馆藏
研究敦煌石窟中的图案,窟顶自然分量最重,相关的研究成果也很多。不过关于图案构成各个细节的定名,似乎讨论很少,常见的称谓是“垂帐纹”、“垂幔纹”、“璎珞铃铛纹”、“长桶形彩幡铃铛纹”,等等。而这样的名称,并不能够真正反映图案的意象来源,也很难揭示图像在历史进程中发展演变的内在含义。因此从若干细节的定名入手,也许有助于推进我们的认识。
莫高窟第一二九窟西龛内(盛唐)
莫高窟第七十九窟窟顶(盛唐)
莫高窟第九窟窟顶(晚唐)
宝交饰
隋唐以前,敦煌石窟窟顶图案的设计意匠是藻井与幄帐的合一。设计者选择了礼制中象征尊崇、华贵的造型语言,莲花、博山、羽纹,图案的构成元素几乎都有出典,寻踪可得意象之所在。此际之绘画风格韶秀昳丽,多有逸笔纵横之趣。
北朝之后,隋唐以来,窟顶图案意匠一变,即所依仿者为同时代造型与纹饰均走向成熟的佛帐。帐顶、帐构、帐竿以及帐的各种妆点,模仿对象被添入浓郁的装饰意趣而使得原初的意象一步步图案化,布局则趋向绮错密丽,于是催生出繁花似锦之妍美。
五代而宋与西夏,窟顶图案的设计构思又是一变。团龙、团凤,二龙戏珠,龙凤为窟顶中心图案成为主流。很明显,它是取式于中原地区的殿堂藻井纹样,可见石窟的装饰设计与传统礼制结合得更为紧密。
莫高窟第五十五窟窟顶(宋)
这一时期,窟顶图案中帷帐的意象逐渐隐退,式样也很少再有新的变化,不过是作为传统的装饰纹样延续使用,且不仅窟顶,甬道和壁画的上端也常以此作为边饰。这时候,它才真正成为“帷帐纹”。此际流苏也已经程式化,最常见的式样为释典所云杂花流苏、宝花流苏,有的并以浮塑的方法见出玉石质感,如莫高窟宋窟和西夏窟中的第七十六窟、第三十五窟、三七八窟、第三六七窟,又榆林窟第十四窟,等等。末一例在帷帐纹中添饰彩幡,是一点特别之处。
莫高窟第六十一窟窟顶局部(五代)
莫高窟第三六七窟北壁(西夏)
榆林窟第十四窟窟顶图案局部(宋)
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发现,窟顶图案中帐的意象传承最久。虽然经历了从意象到图案,从象征意义到装饰趣味的不断演变,以至于成为一种程式化的构图方式延续到西夏和元,但基本造型与主要构成元素却始终保留。统一的节奏,变化的韵律,局部组合的紧凑,整体效果的舒展,这些稳定和持久的形式要素成为窟顶图案长期遵循的组织模式。敦煌石窟作为个案,以它数量的集中和内容的丰富而可以说是最有代表性的。
责任编辑:王铁英
《曾有西风半点香——敦煌艺术名物丛考》
编辑出版:人民美术出版社
出版时间:年9月
开本:16开
定价: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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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王欣郝赫杨松霖王玥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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